《星尘日记》

*

“我觉得。”他顿了顿，“你可能在和我开玩笑。”

“你可以打开你的通讯器，看一下有没有收到通知。”朔间零说。

羽风薰半天挪不动步子，站在原地，看着他面前的朔间零。朔间零没有穿军服，而是松松垮垮套着一件颇为休闲的长袖，他抱着臂，眯着眼睛，看着他。

羽风薰不敢多看朔间零的眼睛，不要与比自己强太多的向导对视太久是一个白塔哨兵的必修课。那双瞳孔是红色的，带着让人猜不清摸不透的神秘与危险，好像与那双眼睛对上，心里的一切秘密都会被挖掘到白日之下，供人观赏把玩。羽风薰拿出通讯器，看见了悬浮在顶端的最新消息，他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

“不，我的意思是，你这样没前途的。”他皱了皱眉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S级向导，“虽然确实是上面的分配，但以你的权限，还是可以去换个搭档。上年度的总评我并不好吧？还有一次违纪，同期的哨兵里，比我更适合你的有很多，比如守沢？我帮你去联系他？”

“为什么要拒绝？”朔间零饶有趣味地反问，“我倒是觉得你挺不错的。”

羽风薰哭笑不得，他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你没意见的话，我无所谓。”他最后说，他们身高相仿，他看了一眼那双红色的眼眸，“如果你要换搭档的话不用客气，随时开口。”

“薰君在和我说话的时候也会走神呢。”天祥院英智说。

羽风薰回过神来。哨兵的恢复能力比正常人快几倍，朔间零失踪的第十天，现在的他已经拆下了头上的绷带，病床边依旧坐着他的老熟人，天祥院英智扣着手指，带着一些笑意。

羽风薰把目光微微转开。

他确实走神了，明明与向导谈话的时候不该走神，可刚刚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知道要与朔间零搭档的事情。其实他们搭档的时间不长，半年而已，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白塔现役的年轻S级向导只有两个，一个现在失踪，一个此刻就坐在他的病床边。朔间零是S级，是白塔人人憧憬的顶级向导，如果做哨兵的民意调查的话，应该会有半数以上的人勾选希望朔间零成为他们的搭档，而羽风薰自知履历从来都不算好，各项数值也仅仅在70分左右，不算优秀，在精英遍布、且精英各个努力的白塔，只能堪得上中庸二字。他曾经一度认为，与朔间零的搭档是自己的家人在背后用门路支持，否则这种人人艳羡的机会，又怎么轮得到自己？

“啊，抱歉抱歉。”他露出他最擅长的笑，看向天祥院。

“你不忙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吧？哪来的空天天往我这里跑？”

“忙啊。”天祥院英智慢条斯理，“近来发生的事情很多，边缘星系的革命军在起义，喀麦拉的战线在不断拉近，我们外围战场的星舰受损，每一秒都有战士在牺牲……但是薰君也明白吧？这里是白塔，在白塔，觉醒者的情况才是首位，所有的一切，都要给更重要的事情让位。”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

“他很看重你，你知道吗？”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他愣了愣，没有做出回答。

“半年前，朔间零当时的搭档哨兵在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朔间零因为任务表现优秀，获得了自己选择一名新搭档的权力。我与高层讨论的结果是，拿出我们那一届的所有合适哨兵资料，让朔间零自己做决定。”

“你的资料根本不是最优秀的，尤其是在对比下，各项数值就更不拔尖。但是朔间零却毫不犹豫地选中了你，并且有着让我们全都认可的理由，薰君，你看起来不知道理由，但实际上，你非常清楚他选择你的理由，不是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挪开视线。

“要我说的很清楚吗？因为资料上的数据并不是你真正的能力，薰君。数值70并不代表你只能做到70，而是你只想做到70，而如果你想，你完全可以做到90甚至一百。”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他们的80，就是尽力与巅峰，而你的70，只是你逃避现实的一个手段而已。朔间零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选择你，作为一名向导，他自然会青睐更加具有潜力与上升空间的哨兵，在与你搭档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把你的潜能与斗志激发出来，从70到90，甚至到100，你满足了他的所有条件，他选择了你。”

“天祥院君，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和我聊起这个。”他终于开口。

“因为我们是同窗啊。”天祥院英智站起身，看向床头柜花瓶里的插着的百合，“想和你叙叙旧罢了。”

*

一片混沌。

像是黑暗中的一丝光亮，光亮出现以后，黑暗渐渐散去，视野里出现一个什么场景，然后有一些模糊的声音与画面。金属，玻璃，星空，驾驶室。

驾驶室的穹顶上刻着字母，UNDEAD，白塔的星舰，不死号。

“薰君今天好像格外会撒娇啊。”有人在远处模模糊糊地说。

“我为什么要对男人撒娇？”另一个声音说，“啊……无法理解，为什么我的向导不是可爱的女孩子啊。”

“薰君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把我当做女孩子。”

“喂喂喂，比我还高的女孩子吗？”

啊……他想，是朔间零和羽风薰。

“对了，预定航线的话，今晚我们就能回白塔了吧？我快憋不住了，真的真的，航道上什么都没有，又大又空虚，有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全宇宙只有这么一艘船还有活人了。白塔虽然管得严，但我还能溜出去逛个清吧、喝点酒、调戏一下服务员什么的吧？”

“嗯，是今晚，当然前提是只要不发生预定以外的事情。”

“我没和你开玩笑啊朔间桑，说句老实话，我真希望快点退役——这里没监控吧？我的天，哨兵不是人当的，我再开星舰下去，我要开出抑郁症了……”

远处的声音笑了笑，然后慢慢走近，声音越来越近，然后说了一句什么。

说了什么？他尽力去听，但什么都没有听到，声音好像就在耳畔，但又好像在天边，可望不可即，只能看见嘴型开开闭闭，然后紧接着场景也慢慢消散，话语通通变成耳边的白噪声，什么都消失不见了，就像过山车到了终点，安全带自动开启，乘客下车。

他被记忆弹出。

天祥院英智坐在椅子上，急促喘着气，握着扶手的白皙手指微微颤抖。他身体素质本身太差，此刻还没从强行动用向导能力的余韵中缓过来。窥探记忆对精神力消耗很大，莲巳敬人担忧地看着他，将手指放在医疗铃上。

天祥院英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成功了？”莲巳敬人犹豫了一会，询问。

天祥院英智摇摇头，又点点头。

“进去了，但没能持续很久。”

莲巳敬人点头：“快了，他们分开的时间太长，朔间零对他的屏障保护在削弱。”

“二级结合的屏障保护最多只有半个月。”天祥院英智看向窗外已被调整为夜色的人造天空，上面的星子却是真的，透过所有的人造物真实存在。

“朔间零保不住他了。”他颇有点遗憾地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