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是永远看不透的，国师对你笑，并非真笑，国师给你哭丧，你也非真的丧了。藤丸立香一路安常处顺，偌大卡美洛特如鱼得水，他是个聪明人，自知少不了国师帮忙。但国师嘴里是哄不出真话来的，梅林大法师何许人也，湖中女妖都奈何不了的人物，见风使舵，见台阶下三尺，藤丸立香试过，两杯酒下去，自己晕晕乎乎的，要套的话还没从嗓子口出来，就见国师那双眼晶亮，睫毛弯弯眼睛眨眨，眸里好似水光潋滟。到头来他倒了，醒来发现躺床上，问谁送他回来的，说，半夜国师给您抱回来的呢。大法师的胃是个无底洞，以他这小小段位，怎能哄得梅林给你吐点肺腑之言？王子登基那日，众人醉成一团，藤丸立香手里金器颤颤巍巍，里面是请霍恩海姆熬夜帮调的一滴醉，欢庆之日，大家都是功臣，空气四处洋溢欢笑，藤丸立香绕了两圈，才见被人群包围的国师。人人庆贺国师，说梅林大法师教导有功，如今王子集所有骑士美德于一身，勇敢正直，端庄得体，是引领国家走向新辉煌之人，国师就笑，觥筹交错尽是酒液醇香。藤丸立香还未挤进人群便被一把拽住，一滴醉差点喂给了自己的袖口，国师力气极大，攥着他手腕不放松，祝酒人挽留，国师笑说小客人喊我有些事情，先失陪了，我只是个无心引路人，今日主角可是亚瑟王呀。

国师拽他去花园，藤丸立香跌跌撞撞，一路护着金杯。连廊站定，月光下才回过神来，众人衣着正式，唯有国师依旧是那套带须的破旧法袍。藤丸立香不敢耽搁，金杯献上，说为您祝酒，谢谢您与亚瑟……王多日照拂。梅林眉眼上挑，眸光扫过那金杯，酒液倒映月光，好似池中明镜。梅林久久未回答，藤丸立香心下忐忑，暗想好奇心害死猫，虽他从未见过梅林发火，可万一法师也吃人，今日中个呕吐术，就够他整晚热水喝三壶。半晌后他觉自己手上一空，梅林接过金杯，一饮而尽。

你想问什么呢。国师看他。

月色如水，国师眼眸比月色更如水，本就生得如妖精般狡黠灵动，此情此景此刻更甚。梅林把空了的金器推回他手心，抬手偏头，那垂着流苏的兜帽一歪，露出藏着的发丝来。藤丸立香心中一动，紧接暗骂自己无知无能。国师还盯着他，紫色瞳孔是一汪不见底的清池，一滴醉不知有无效用，但藤丸立香觉得自己倒是快醉，空气里酿酒，呼吸足够迷蒙。想问什么呢？他自个儿也不知道了。

你问吧。国师谆谆善诱。我喝醉了。

我想问……他嗫嚅。国师是否喜欢亚瑟王？

他并不知梅林醉了与否，但梅林看上去确实醉了。他不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是对是错，他算计梅林，梅林知道他算计他，于是算计变成反算计，到头来也未知算计到了哪去，班门弄斧，做了却委实做了。梅林弯腰，梅林靠近他，梅林眯着眼看他，梅林与他咫尺，远远传来庆祝的歌舞，所有气氛抿于一瞬。梅林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答，又领悟过来提问变成反问。他仓促看回去，国师笑了起来，国师真醉假醉不知，此刻却是实在地扶着连廊石柱在笑，他笑得好看，美丽苍白的非人面貌显得红润，笑声惊扰黑夜，以致灌木里蹿出一只夜蛾来。藤丸立香越发肯定心中所想，亚瑟·潘德拉贡，曾经的王子，如今的不列颠之王，名字的轻重足够成为一个国师心中的最大秘密，如若不是，国师自可否认，大法师有一万种方法让自己吃瘪，但此刻却任由得他、藤丸立香，成了秘密的窥探者。他后退两步，自知握住梅林命脉，他心跳极快，梅林却还在笑，笑完转头看他。

梅林突然走近他。

他不解，下意识继续后退，但后腰被揽住，握魔杖的手撑住了他后坠的身体。

梅林给了他一个吻，无法预估的，轻飘飘的，妖精一般的眼眸离他太近，嘴唇的温度很低，比夜色还低，一滴醉的酒气包围了他，从梅林的吻里。藤丸立香无法反应，无法思考，无法动作，像中了一个不为时间限制的魔法，他的世界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夜里的荒诞梦境。

小孩子该回去睡觉。梅林在他耳边含笑，悄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