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wn》

BY赤渊

CP鼠苑

【09：20，march 8th】

在电梯猛烈震动的一刹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视野范围之内天旋地转，显示屏上的数字在急剧减小，从11一直下降到负数。电梯失控了，他只来得及这样想并且快速回忆着急救知识让自己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壁。电梯的门在轰轰作响，重力加速度之大让他有种悬浮的感觉。在眩晕之中他手脚冰凉，脑内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唯一的一句：

我要死了，那个人却还没有回来。

【09：21，march 8th】

电梯终于停在了-17层与-18层之间，一瞬间巨大的压力让他觉得几乎被压断了骨头，他小心翼翼地移动了一下。我还活着，他想，我还活着。电梯门紧闭，他尝试着用手掰开他，无果。显示屏上方有一个红色的紧急按钮，他按了按，没有任何反应，连亮光都没有。

他身上没有带任何东西，通讯设备、食物、饮用水，一如所有地被困在这幢停用大楼的电梯里，他就这样在这个高度信息化的时代轻而易举地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彻彻底底。

【10：30，march 8th】

他麻木地看着金属格状的电梯顶，他想象了很多次自己的死亡，因为寄生蜂而老花死去，在战斗中死亡或是被政府执行枪决，但从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这幢楼没有人，他肯定，即使拍打电梯门也不会有人注意，甚至还可能因为冲击而使电梯继续下坠，落到底部把自己砸成一块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被压死和继续等待中选择了后者。

虽然后者等来的也是死亡。

【11：03，march 8th】

他觉得很混乱，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和面包店的大婶预定了一带吐司，但现在他永远不可能再去吃它。不应该来这里的，他喃喃着，来这幢楼完全是计划外的行动，与他现在负责的城市重建工作无关，只是因为这幢楼他和那个人曾经来过。工作中途准备来这里的时候同一个项目小组的藤 田先生询问过他要去哪里，他含糊地回答了一句——应该详细描述的，那么现在也不至于那么绝望。

【11：30，march 8th】

他试着想象那个人如果在这儿会怎么办，他觉得那个人总会想出办法——他是那么的聪明与自信，再加上勇敢，而自己说到底就是一个胆小鬼，懦弱又瘦削，体格甚至还不如一部分高中生。他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急躁，但脑海中晃来晃去的都是那个人的脸。台风天的初遇、恐慌来临时的依靠、生死边界上踏实的后背、木制的狭窄空间里带给人安全感的书本、温柔的细语和那个人的笑。过去的一幕一幕缓缓浮现，但到最后戛然而止，那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知道延伸到自己视线不能及的地方。

【15：37，march 8th】

他醒来了，他不知道还要呆多久，也许要直到自己饿死渴死为止，那会是一段漫长而又万分痛苦的时间。他觉得很害怕，这种害怕与以前的完全不同，以前的他知道无论多么痛苦多么危险难捱，那个人都在身边，而现在不一样，他的后背是冰凉没有生气的金属壁。一切都安静地像死了一样。

【19：15，march 8th】

他渴极了，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手腕上简洁而没有任何附加功能的手表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他尽量减少自己看手表的次数，因为这只会让他的饥饿与干渴感更加明显。他蜷缩在电梯的角落，脑袋发晕。他希望藤田先生能够发现他的未归——但重建工作太忙了，藤田先生注意到的可能性不大，就算发现了也可能认为自己有事拖延了时间。也许被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一具干枯的尸体，又或者是，自己永远都不被发现，直到这座大楼被拆除的时候随着爆破化为灰烬。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球干涩。电梯时不时传来一些杂音，似乎随时又要下坠。

【23：48，march 8th】

他爬起身把电梯里的每个键都按了一遍，从头到尾，按次序反反复复地尝试。他用力敲打着紧急呼救的按钮，直到自己的拳头痛到失去知觉。他一次又一次地掰着电梯的金属门，但空间里的一切都仿佛在嘲笑他，用冰冷的温度与无动于衷的反应嘲笑他的无知和妄想。

他终于趴在地上睡着了。绝望又无奈。

【07：25，marth 9th】

睁开眼睛之前他不停地提醒自己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境，他应该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厚厚的文件堆满了狭隘的办公桌。但是心理暗示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彻底崩溃，胃部痉挛着疼痛，喉咙干哑甚至发不出声音，他缓缓挪到电梯门前，伸出手按键。

太过寂静，他都能听到自己缓慢又微弱的呼吸。

【12：37，marth 9th】

他根本不想动，没有力气也没有精神。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水分和葡萄糖。他只想安静地躺着以减小身体的痛苦。他闭上眼睛，那个人灰色的瞳孔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过滤。

【15：56，marth 9th】

眼前一片模糊，他现在只想见那个人一面。一面就好。

【17：22，marth 9th】

满眼界都是白点，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死了，因为他好像听见了有人模糊的细语，他尝试着动一动手指，但浑身上下理科火烧火燎地疼。他努力睁开眼皮，电梯门依然紧闭着。他连自嘲地笑一笑都做不到。

虽然真的非常不甘心。

【18：14，marth 9th】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多，但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位于真空状态。他在恍恍惚惚中似乎听到了藤田先生的声音，是救援？他根本睁不开眼睛，连看一眼都做不到。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迷人的音色直直地刺过耳膜。他几乎要大声尖叫，但他无能为力。他挣扎着从眼前的噪点中恢复一点神智——电梯门关着。在看清那片金属门的时候他在绝望中直直地倒了下去，眼前昏花一片继而陷入黑暗的沉寂。

【20：25，marth 9th】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他的嘴唇上流动，他张开嘴巴，冰凉的液体流入口腔。朦朦胧胧中他感受到了一片熟悉的温暖。那个万分熟悉而想念的声音温和地叫他的名字，对方棉质的衣料贴着他脸部的皮肤。好些了吗？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死了，那个人回来了，他想，所以我死了，这是我梦境的长眠。

但他还是拼命地睁开眼睛，就在那一刻他看见了无数的白大褂与室外昏暗的夜空——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见了那双灰色的眼睛，那个人支撑着他的身体。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藤田先生和医生谈话的声音一点一点传入耳膜缓慢地传到大脑皮层。他睁着眼睛，看着那个人熟悉的脸，知道对方终于笑着开口：我回来了。

喉咙干哑地似乎不属于自己，但他还是从声带上一点一点地发音，他的手脚颤抖，头顶是漫天星斗。

欢迎回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