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薰】予你雪笺(已完结)

朔间零X羽风薰,一万字一发完结

20年的补充:这是17年的文了!! 写的很狗屎!!真的狗屎!!慎入!!我怕你们被狗屎到!!!

BGM-《一天一天》钢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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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你雪笺》

CP零薰


 

现在的羽风薰还时常记起,他第一次见到朔间零的情景。

当时是在公交站,正好是下雪天,柳絮般的雪花落在站台的弧形顶上,他裹紧自己的领子,百无聊赖地站在站台边,看见前面有两个男生在说话。

男生围着一条白色的羊毛围巾,他的头发是黑色而卷曲,柔软而温柔地贴在围巾上。其实那天,羽风薰不应该多看一个男生一眼的,即便男生确实长得很好看——他边上那个长得也很好看,淡金色的发和蓝色的瞳。然后羽风薰的手机被偷了,那时候他愣了几秒,没有来得及反应,小偷抓着他的手机就跑远,羽风薰正夺步往前时,看见前面的两个男生快他一步追了上去。他跑过两条马路的时候把人跟丢了,在路人的围观中傻站在原地。

最后那个金发蓝眼睛的男生回来了,他拿着羽风薰的手机,说这是你的吧。

他惊讶地接过手机,说谢谢谢谢,是我的,是你追回来的吗?太感谢了。

金发男生说,啊,你不要谢我。

 

发现他们是一个学校的,那是后来的事情。彼时他们刚刚高一,金发男生和他一个班,黑发男生在他隔壁。开学大会的时候,羽风薰站在后排,他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身高相仿的黑发男生的侧脸,所有人都穿着校服,男生也不例外,他戴着一个醒目的黑色耳钉,露出的那截脖颈白得发亮。

羽风薰多望他的几眼全是感激,感激他和金发男生追回的他的手机。他们站得近,于是伸出胳膊肘,他戳了戳黑发男生的腰。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啊……对方的眼睛看过来了,他的眼睛是血红的,皮肤又苍白,看起来竟然有一股不该存在的美艳。

他笑了笑,说我叫朔间零。

 

金发男生叫天祥院,黑发男生叫朔间零。更多的消息来源于流言和八卦了,在各种女生的交谈中羽风薰慢慢地,知道了有关朔间零的很多事情,比如他不是什么善茬,比如谁谁喜欢他很久,又比如他和别校的谁谁有过瓜葛。其实他不是很在意这些,比起朔间零,他更感激第一次见面就帮他追回手机的天祥院。但他也是时常见到朔间零的,朔间零从来不好好上课,羽风薰从教学楼逃课上天台的时候,经常看见朔间零也在天台上。高挑的男生有着柔软而细长的黑色卷发,发尾落在衬衫衣领上,冬天很冷,但朔间零总是穿得不多,偶尔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小雪打在羊毛上。

天台本来是他一个人的空间的,羽风薰有自己固定的位置,那块阴影挡住阳光,是最好的睡觉和约会的地方,但天台现在有两个人了,朔间零就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

喂。他走近他,蹲下身,说。

朔间零没有回答他,像是睡着了。

他凑近,仔细看朔间零的脸,朔间零闭着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很长,阴影打在眼睑上。他盯了很久,觉得他好像很累的样子,况且也算是有一面之缘,于是终究没有叫醒他,他坐了一会就走了,还好心地帮他把漏风的门轻轻关上。

再见就是在某条街后面,他从那里路过的时候见到一群人在打架,一大半是外校的,只有一小半穿着自己学校的校服。他只是想去附近的书店买本他一直在看的杂志而已,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有卷曲的黑发。他们打得激烈,羽风薰站在幽暗僻静的街口,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看见有人从口袋里掏出晶亮的锐器。

喂!他喊,他下意识就往前了。

朔间零还是被划到了,他打架下手很狠。血气与冲动中,连羽风薰都上去帮了忙。最后人散得稀稀拉拉,很多人都挂了彩,朔间零的腕骨处被划了一条口子,汩汩地流着鲜红的血。他拉他出暗巷,走到步行街夜晚五光十色的灯光下。

我陪你去医院?他好心地问了句。他刚刚运动量很大,打架又跑步,说话带着喘息。

啊。朔间零不置可否。

薰君。他突然说。

他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还知道你那天看过我。

他愣了几秒,才知道朔间零说的是天台,他没有想到朔间零那天醒着。他愣了好久,直到朔间零手腕流出来的血滴到他手上。

我帮你把袖子卷上去。他说。要不然袖口太脏,感染伤口。

他无暇去想别的,小心地把朔间零被血沾湿的袖子卷上去,夜市的灯光并不算暗,借着各种颜色闪烁的霓虹灯,他看着朔间零白得瘆人的袖下的皮肤慢慢露出来,红光下他看见了一条伤口,长长的,从手腕上五公分一直往上延伸,结着痂,一路延伸到袖子里,仿佛看不见尽头。

他心里一惊,还有些纳闷,这道明显是不久前的旧伤,但他没有资格去过问不熟的人的私事,于是他只是端端举着朔间零的手臂,拉他往自己家走。

 

他们熟了起来。

起因只是一次包扎而已,朔间零不太愿意去医院,而他家不远,所以就顺手带回了家。家里恰好没人,他坐在地板上,翻箱倒柜找药品和绷带。他坐在地板上找东西的时候,能从柜子镜面的反光,看见朔间零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等他。室内开着空调,温度适宜,双层的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朔间零穿着单薄的、袖子上还都是血污的衬衫,耳上耳钉发亮,头发黑得像墨,眼眸低垂。

他拿了绷带和药品,给他冲洗、消毒和包扎,他们在浴室里,羽风薰握着朔间零的手放到水龙头下,水哗哗冲走血污。被割开的伤口不算浅,表皮破裂,刺激视觉,羽风薰不晕血,但上药的时候,饶是他,也感同身受地觉得疼。他忍不住问了句疼吗,朔间零笑笑,摇头。

感觉不到。他说。

哪有感觉不到的。他心想,真喜欢开玩笑。

袖子卷到手肘,于是他的注意力很容易就放在了朔间零那道旧伤上,这会是什么原因呢?打架吗?他想这些时无意间抬头,就看见朔间零在看他,他的眼睛是鸽红的,映着浴室的暖光,看起来神秘又温和。

总之是熟起来了。

 

他要了朔间零的手机号码,但朔间零似乎不太会用手机,消息回得奇奇怪怪,有些甚至是不小心按出去的字符。即便如此,他还是逐渐摸清了朔间零的动向,比如他什么时候不会上课,什么时候是在天台,什么时候会提前走掉,喜欢他的谁谁他根本不认识,或者谁谁是真的和他有瓜葛。他去天台的时候总能看见朔间零,固定专座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这个时节的天气一直热不到哪里去,朔间零永远都穿得很少。他坐在阴影处的时候,能看见朔间零的手腕处包着一圈绷带,是他换的那条,打结处都无比熟悉。

朔间零会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和他一起吃点乱七八糟的零食,还会把脑袋直接枕到他膝上,他抱怨说根本不想和男人做这种事情,但也没有阻止。他把这一切归咎于朔间零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长得好看的人总该有些特权,比如可以随便躺在任何人的膝盖上。朔间零躺在他膝上的时候,卷曲的黑发就蹭着他的裤子,痒痒的,但又觉得带着一些温度。

他有次想起什么,对天祥院说,你和朔间零认识多久了?

啊……其实并没有多久。天祥院笑眯眯的。我看你们最近关系很好。

也没有很好。他干笑,然后连连摆手。

 

朔间零大半夜的给他打电话,让他出去一趟。他一边抱怨,但还是穿上衣服、躲着家人、在这个点出了门,出门的时候正好又在下雪,冬日凛冽的风打在他脸上。半夜打不到车,他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落败的公园的长椅边找到了朔间零。飘然大雪落在树上滑梯上,朔间零明显又挂了彩,满衣服的血,脸颊侧边有一块青。看见他以后他轻描淡写,说薰君,今晚能帮下忙吗。

他有些震惊,冲上去把人四下打量一番,伸手害怕地不敢多摸,生怕摸到什么巨大的口子。朔间零突然就笑了,说薰君,不是我的血。

他又把朔间零带回了家,这次是从后门走的,像是偷情的高中恋人。他不想发出太大的动静打扰到父母和姐姐睡觉,轻手轻脚,把朔间零塞进了自己的房间。脏衣服换掉,拿出一套新的睡衣,朔间零任他摆布。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像保姆,明明这完全不是他的性格,可他不仅当了保姆,还是给一个男人。他重新给朔间零大大小小的伤口上药,它们太多了,细细碎碎的,不知道今天是一场怎么样的纠纷。他处理的动作很大,消毒用的酒精甚至直接抹上裂口,可是朔间零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现在接受疼痛的不是自己。

羽风薰觉得头疼,尤其是他又看见了那道旧伤,那道没有愈合完全的旧伤是最狰狞的,长长的一条,在那样白净好看的手臂上,像是蛰伏着的丑陋的虫骨。他有些用力地往垃圾桶里丢沾着血的棉花,说你不知道疼吗。

上次就和薰君说了,感受不到的。

这种事,别对我开玩笑了。他头都不抬。

是真的,我没有骗过你。他说。

他将信将疑地抬头,看见朔间零眯起来的,有些弯弯的眼睛。他突然觉得自己信了,也许这几次的重复真的不是什么坚强忍耐的巧合,于是他沉默不语,埋头整地上的垃圾。朔间零穿着他从衣柜里拿出来的格子睡衣,显得乖巧极了,坐在他的床沿。

他不能赶朔间零出去,人是他找回来的,自然也要负责到底。床不小,他和朔间零一人一边,朔间零背朝着他,呼吸均匀。

他闭了半天眼睛也没有睡着,满脑子是朔间零手上乱七八糟、或新或旧的伤口,以及他平静地说自己没有感觉。他觉得自己很困,但又久久不能入睡,半睡半醒之间,他感受到有人靠近他,床单凹陷,有一双手轻轻地、从背后把他拥进怀里,他的脖后是来自另一个人的气息,温热的,像是情人的呢喃。

 

第二天他一节课都没有听进去。

他把天祥院拉出去,他和天祥院的关系素来不差,从这个金发男生在初遇时为他追回手机的那一刻开始,他对他的印象就一直在最高。天祥院有些惊讶,说你那么心急问我什么事真是少见。他说朔间零有什么病,你知道吗?

啊……天祥院明白了他的意思。老毛病了,他对疼痛之类不太敏感,需要有人看着他让他别乱来,薰很操心吧?

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其实早就想到了,所以真的听到后,也似乎不在意料之外。他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天祥院笑笑。

你也帮了我挺多的,之前手机那次也是。他有些感激。

啊……薰好像一直误会了。天祥院有些诧异。

他不解地看着他。

那天我只是帮忙把手机拿回来而已,帮你抢回手机、还被小偷划了一刀的不是我……

而是朔间同学哦。

 

他去天台的时候,看见朔间零依旧坐在那里,明明天气很冷,大雪纷飞,可朔间零连外套都不穿,只是背靠着墙面,坐在那里。他露着一截手臂,上面有一道长长的未愈合的划痕,它曾经必然很深,随着时间的推移,血流尽、结痂、然后褪去,留下可能会持续很久的伤疤。羽风薰走近他,问他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回教室上课,你的外套呢?

他问了最想问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告诉薰君什么呢?他笑了笑,显得更加苍白了。明明不是什么大事。

他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朔间零。他也穿得少,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噤,但朔间零却看起来一点都不冷,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裸露的手臂就浸在飘散的小雪里,白色的雪花飘在他黑色的发上,然后融化成细细的水珠。朔间零没有接他的衣服,于是他也赌气地站在这里,只穿着薄薄的校服衬衫,风从袖口吹进来,眼皮冻得发痛。

薰君,朔间零没有接,只是看向他,我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突然觉得有些生气,他一把把外套扔在地上,抓过朔间零的手臂,看着那里的伤口,那是他一直以来没有发现的事实,明明没有人瞒他,而他却现在才知道。

朔间零一动不动地被他抓着,他们离得太近,呼吸可闻,羽风薰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如果今天天祥院没有告诉他,他会花多久,才发现之前承受的好意是来自朔间零?那道伤疤又会有多久才被他察觉到来源?他盯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什么呢?

朔间零看着他,看进他的瞳仁,仿佛把他整个人都看穿。

羽风薰好像突然看懂红色的瞳孔里是什么了,他曾经觉得很多东西很复杂,但实际上很简单,就像朔间零明明不擅长用手机,却认真给他回复了的短信,就像半夜给他打的电话,就像他在天台每次看他的眼神,也像昨天那个他不想去回想的拥抱。朔间零红色瞳孔里的情绪呼之欲出,他下意识想逃,但他还抓着朔间零的手——是他自己抓住的,绵绵的小雪被风吹在睫毛上,吹在他们的衬衫,也吹在他抓着的手腕。

朔间零凑过来吻他。

真是好笑了。羽风薰在心里哈哈大笑,他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可是朔间零明明一早就告诉他了——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不怕冷,不怕一个人在天台,他说你不用知道,不用去探寻更多的东西,是他伸手、执着、走上天台的,所以现在他也没有逃的权力了。朔间零的唇薄而凉,手指触碰的伤口有些凸起,他觉得雪花一片片落下来,把他的头发沾湿,冷风从袖口吹进衣服,相触碰的地方却温暖。

输了。他想。

 

他们交往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天祥院不知道,讨论着朔间零今天来没来上学的女生们不知道,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羽风薰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时常想他们这样算不算交往,好像没有太多该有的东西,又多了很多微妙又奇怪的情绪,明明谁都没有说过喜欢两个字,但却心照不宣地交换了太多彼此的秘密。他转着笔的时候想着朔间零今天有没有去上课,一转头就看见他正好路过他的教室,他们两个班临近,只隔着一堵墙,走在走廊的朔间零明显也看见他了,他们的视线隔着一扇窗,交汇在一起。朔间零似乎是对他笑了笑,隔着窗玻璃他伸手,对他做了个举枪的手势。

他们依旧在天台见面,有的时候聊聊天,有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天气依旧没有热起来,雪仿佛要下足几个月,他们换了过来,他靠在朔间零的腿上睡觉,朔间零的腿靠起来一点都不舒服,硬硬的骨头硌得脖子疼,他其实并不困,躺久了还没睡着,干脆翻个身看朔间零的脸。朔间零依旧是好看的,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这么想,现在他依旧这么想。朔间零换了一枚红色的耳钉,雪天阴阴的,耳钉的色泽却明显,在一片沉闷的色调中发亮。他看着他轮廓优美的下颔线,也看着他浓密的睫毛,朔间零的领口又没扣好,虽然他不怕冷,但是羽风薰还是伸出手,他靠在朔间零的腿上,伸手把那颗扣子扣上。

朔间零低头看他,用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羽风薰的头发被他揉乱,没有形象地翘着。朔间零与他对视,那双眼睛就和红色的耳钉一样,灰蒙蒙的雨雪天里,危险又耀眼地发亮。天台没有人,只有无所谓上课的他们,接吻的时候羽风薰下意识去抓了朔间零的手,伤口已经慢慢愈合了,伤疤开始褪去,留下浅浅的印痕。

 

这个病能治吗?他问。

他们走在放学的路上。羽风薰没有什么约会了,莺莺燕燕环绕的场景已经成了过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不记得,也许是为了放学以后能盯着随时会乱来的人;朔间零不再参加很多不必要的纠纷与乱仗,至少他不会再在深夜打电话喊他出去找人;那些横七竖八、曾经被他认真处理过的伤口正在慢慢淡去,家里的药箱也好久没打开了。朔间零围着白色的围巾,把他的脖颈松松地包围着,发丝被裹在羊毛里。

不能吧。朔间零回答。其实没有什么影响。他说。

羽风薰没有回答,他搜过很多相关的资料,看过太多惨痛的被记载的病例,他突然觉得有点害怕。也许朔间零的出现太过戏剧,过分苍白,过分美丽,像是一个随时可能脱离这个世界的幻影。他们走在长长的坡道上,旁边有一个寂静的站台,那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地方,在那里他们第一次有交集。今天难得地没下雪,羽风薰走到站台上缩着脖子,朔间零走到他身边,陪他等车。

不会死吧?他闷声问了一句。

不会。朔间零回答得很快。不信的话,可以一直看着我。

怎么可能一直看着你。他下意识回答。他们终究会毕业,会各自去干各自的事情,会有自己的生活,高中永远是最短暂的。话说出口又觉得带着点注定诀别的意味了,他知趣地闭嘴,视线放在站台的线路牌上,风太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朔间零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走到他面前,他摆手要拒绝,但朔间零无视了他的拒绝。

那条围巾很长,质地舒适,还带着朔间零的体温,一圈一圈地被缠到他的脖子上,朔间零的手很冷,偶尔擦过皮肤,冰得让人发颤。他没有对他的话语做出任何反驳,也许他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朔间零安静地帮他戴好围巾,把压住的头发拨出来。

我自己也有。他闷声说。

嗯,我知道。朔间零回答。

整条街鸦雀无声,是一个僻静的地方,没有行人,没有单车,等候的公共交通没有来,连私家车都稀少。朔间零帮他整好领子,然后两人继续沉默地站着,他穿了三件,围着围巾,还觉得冷,朔间零只穿了两件单衣,双手冰凉,脸白得比雪更甚,表情却波澜不惊。

羽风薰突然没来由地觉得暴躁,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恼怒些什么,是在恼怒朔间零,还是其他,他大力扯过朔间零的校服领带,朔间零没有防备,被他扯得一踉跄。他把他按在站台的路线牌上,用力地吻他,不管不顾,没轻没重,他把朔间零的唇咬破,红色的血珠从破口处渗出来,在苍白的脸上染上殷红,和他眼睛的颜色一样。

我真讨厌你。他说。

你骗人。朔间零笑了。

我真……喜欢你。他说。

你还是在骗人。朔间零看着他。

 

他们的关系持续了两年,是羽风薰最长的一段与人交往期,却没人知道,也没人察觉。朔间零去过他家太多次,从前是在半夜偷偷带回去,后来则是说着我是薰君的同学,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他容貌好看,言语客气,然后换上拖鞋,礼貌地与羽风薰的姐姐打招呼。姐姐那阵恰好报了个小提琴班修身养性,在他们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录像的时候,朔间零接过姐姐手中的小提琴,拉了一支完美的夜曲。他颇为惊异地看着不一样的朔间零,那双手骨节分明,动作优美,音符流泻,比什么都让人沉迷。

姐姐给他鼓掌,他交还小提琴的时候在看他,眼里带着笑意,像是在邀功或是讨赏。姐姐走后他说,你还会这个,朔间零说嗯,还想听吗。

他老老实实点头,说还想听。

朔间零给他拉了一下午,从德尔德拉一直到舒伯特,从下午两点拉到日落黄昏,从高一拉到高二。

他看着朔间零的睫毛,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白皙好看的已经愈合的手臂皮肤。一切都像是好起来了,朔间零再也没有满身血污地出现在他面前过,或许他在漫长的交往期中已经学会了克制自己,明白了即便感受不到痛,但伤痕就是伤痕。朔间零眼眸低垂,他比谁都好看,比谁都吸引人,也比谁都不真实,羽风薰觉得脑子有些混乱,思绪跟着音符在乱飘,他的视线越过朔间零的肩膀,看见窗外飘扬的小雪,白色的雪花打在窗玻璃上,轻轻柔柔。

 

拉着拉着就分手了。

 

分手的那天也是一样的雪天,他默默地送朔间零到机场,他走得不算快,双手插在外套的衣兜里,又是冬天了,室外飘着小雪。朔间零没有像之前一样随性地乱穿衣服,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行走在细密的雪幕里,背影修长高挑,就像优秀的电影画面一样。他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拿着他一个人的证件,和一张写有隔着山川海洋的目的地的机票。到地方了,朔间零放下行李,机票和护照也顺手放在行李箱上,他转身看他。

一路顺风。羽风薰说。

他说不出别的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羽风薰突然发现自己很想问更多,可他明明不该问很多,他是一个潇洒的人,他一直这样认为自己,况且朔间零没有隐瞒他的一切事情,包括他现在这个时间点必须的离开。和朔间零在一起的时间里过得很快乐,他领会与感知了很多只有对方才能教他的东西,而朔间零也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变成了一个更加真实的人。两年前朔间零满身血污地从后门溜进他家,穿着他的格子睡衣,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在抽屉里找医药箱,而两年后朔间零穿着合乎季节温度的衣服,高挑挺拔,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机场的落地玻璃外是这个季节下不停的小雪,把一切都反射得白得发亮。朔间零还看着他,有些留恋的,不舍的,这些情绪没有隐藏地写在红色的眼睛里,他曾经读不出很多朔间零藏起来的情绪,但现在他好像也不必读懂了。广播报着航班提醒,羽风薰豁达地张开双臂,笑了笑,给了他一个恰如其分的拥抱。

你会想我吗?朔间零在他耳边问。

不会的。他回答。

好吧。朔间零遗憾地叹了口气。

朔间零突然吻他,无视了机场里人来人往的乘客,周围都是路人小声的惊呼。朔间零的手是冷的,唇是冷的,与两年间的每一次都一样­——朔间零还是朔间零,一直都没有变。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就像任何足够被褒奖的故事都至少要有一个完整的收尾,羽风薰配合地完成了这个吻,他们唇齿交缠,温柔缱绻,睫毛微微颤抖,手指轻抚肌肤,掌纹足够熟悉,呼吸融于一起,不必说不必问,一切尽在不言中。

 

羽风薰找回了他的莺莺燕燕们,美丽的脸庞与可爱的性格永远是他来者不拒的宝物,女孩子们不会大半夜的让他去公园看一堆血,也没有硬得硌人的大腿骨,更不会有苍白得像漫天大雪的面庞,和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腥红瞳孔。已经是高三了,他的成绩向来不好,也没想着考上什么值得被夸赞的学府,他和不同名字的女孩子们发发短信,课堂上小睡一会,天台那块熟悉的阴影处又成了他最爱的去所,以前是两个人,现在变回了一个人,于是那块地方又显得大了很多。他躺在天台吹风睡觉的时候经常被冻醒,风吹得浑身发冷,冷进骨子里。

他觉得奇怪,因为他以前从来不会被冻醒。羽风薰想了很久这是为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和一个女孩来这里,他坐在了朔间零以前坐的那个位置,女孩说你真好,帮我挡住了冷风呢,这样就不冷啦。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说你不冷就好。

高中生总是健忘的,很快女生们也不谈朔间零了,无论之前再怎么话题,已经出国离开的人也没什么谈论的必要。乌黑如墨的黑色卷发以及鸽红的眼眸仿佛成了过去,大家开始兴致勃勃地聊下一个打架很厉害或是过分帅气的男生,聊谁谁喜欢他,他又和谁谁有瓜葛,名字成了陌生的,谈论的内容却大同小异。羽风薰趴在桌子上转着笔,手机邮箱里装满了各式各样新的约会短信。小考,月考,大考,这一年特有的麻烦事接踵而来,马上就要毕业了,轻松又紧张,期盼与不舍,学校里充斥着独特的告别季的空气。

终于他们毕业了,羽风薰拿着毕业证书,插着自己的衣服口袋,摇摇晃晃地回家。路上他遇到了天祥院,天祥院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温润的笑容,金色的头发,蔚蓝的眼睛,就像他们在站台初见那般。天祥院和他打招呼,说薰,准备去做什么呢。

他嘻嘻哈哈笑,说没做什么啊。

薰最近和朔间同学有联系吗?天祥院突然问他。

他一愣,随即回答没有联系。朔间零走后他就删掉了他的号码,新的地点有新的联系方式,原来的号码肯定不会用、也不重要了。况且朔间零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他没有朔间零的新号码,但朔间零却有他的号码,羽风薰不想先开口,也许没人想先开口,于是就一直失联。被突然提到这个名字他有些愣神,脑中像是被火星烫了一下,但随即他冷静下来,又立刻恢复原来嘻嘻哈哈的样子。

啊……天祥院摸了摸下巴,我以为他会联系你,毕竟你们之前关系挺好。

怎么了吗?他随口问了句。

朔间零回来啦。天祥院笑了笑,看他。今天应该已经到了。

 

他只想回家。

没什么想说的,而他确实也在回家,他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急匆匆往回走,到那个长长坡道上、走过千遍百遍的站台等车。又下雪了,纷纷扬扬落在肩头,他没有带伞,于是雪就被风吹在他脸上。

羽风薰觉得恼怒,可他该觉得恼怒吗?明明确实和他无关了,朔间零与他无关,朔间零做的事情也与他无关,他去哪与他无关,回来也与他无关。可明明他们曾经是关系最好的人,是心照不宣的恋人,是彼此独家一份的记忆,但这一年彻底断了联系的是他们,回国后甚至都没有消息的也是他们。羽风薰缩紧了脖子,太冷了,他靠在厚实的站台线路图上,深深地呼吸,用后颈暖自己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朔间零的地方,就是这个站台,也一直是这个站台,他们初遇在这个站台,接吻也在这个站台。也许是临近毕业情绪比较复杂,以前的记忆杂乱无章地涌来,回忆里的语句紊乱,好多画面一帧一帧,像电影般回放一遍又一遍,朔间零的眼睛,朔间零的手心,朔间零密密的睫毛,朔间零朔间零朔间零。

他只觉很多事情突然不清晰了,脑子也混沌,雪好像不间断地下了三年,从过去下到现在。在大雪纷飞的恍惚中,他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似乎又看见了朔间零,只存在于记忆之中的朔间零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在这个站台不远处,向他走过来。

他眯了眯眼睛,白雪的光反射得他头晕。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企图把幻觉摇掉,但他没有做到,白雪中的影子陌生又熟悉,他又看见了黑色的卷发和鸽红的眼睛。

 

朔间零向他走来。

 

也许一些事情从开始就是不对的,有因有果,逻辑可寻。没来得及询问的不安成了误会,误会导致错过,而错过让他们分离太久。可他根本不喜欢朔间零,不是吗?一开始就没喜欢他,虽然后来交往的是他们,在站台接吻的是他们,删掉彼此联系方式的也是他们,可能他现在该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像任何果决的电影主角一样,裹紧自己的领子,径直走掉,让所有不该说的话都消散在冬日的冷风中——可他做不到了。

他看见他,就什么都做不到了。他呼吸困难,眼眶发热,心脏猛烈跳动,他觉得难过,觉得委屈,觉得丢人,什么情绪都有,好像过热的汤水,水蒸气迷蒙视野,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该看见。


薰君。

隔着几米,朔间零轻声喊他。


他走不动路了,他看着朔间零朝他走来,越来越近,最后走到他身边。又是一个飘雪的日子,和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那时候的朔间零和天祥院站在公交车站台,他想,那时候,他应该是和朔间零有过对视的——雪幕中黑发的男生回头,他们的眼神隔着飘散的雪花交汇在一起。现在又是下雪天了,朔间零站在他面前。

你有没有想我?朔间零说。

我为什么要想你?他反问。

他吸了吸鼻子,空气太冷,他觉得自己耳朵发疼,他看见朔间零穿得那么少,只有一件单薄的风衣,耳朵暴露在空气中一片惨白。他很想问你冷不冷,但又想起这个人根本感受不到冷,感受不到疼,什么都感受不到,从高中到现在,从现在到以后。

可我很想你。朔间零轻声说。

好了,他又输了。

他输了一次又一次,输在这个人手里,或许朔间零总有这样的能力,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他瞬间丢盔弃甲,长久以来的防备在这一刻不值一提。像之前的每一次,楼顶或是站台,手机还是言语,所有的过去全都被抹杀,什么都成了假的,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都被放弃,整个世界只有飘散的小雪。

你有没有想我?朔间零看着他,又问一遍。

雪落在他的睫毛上。

有。他最后说。

 

他想,他们错过了很长,也别离了很久,他们经历得太少,或者太多。年轻气盛太过,风情月意未够,他素来流水桃花,明月沟渠,本以为不会栽在任何人手里,哪知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好在坎坷情路被运气补足,他想着朔间零是不是押准了他不会走,或者说他押准了朔间零会回来,所以他们又在这里重逢。

朔间零的怀抱是冷的,空气是冷的,他的手指触摸熟悉的头发,它们变长了,就像时间绵延。

他不想说什么,于是什么都没说,朔间零也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伸出小指,轻轻地勾了勾他的手背。

于是最后的最后,他握紧了朔间零的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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