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In Your Paradise》

CP：Theseus/Newt

说明：骨科，连载，甜，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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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着了。

Newt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入睡不受他的控制，他只是在桌上趴了不到五分钟而已。Newt以为以他目前的繁杂心绪，他应该不会——至少不会在图书馆睡过去，但事实是，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灵魂上浮，上浮，像是穿越了一个看不见的平面。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他非常熟悉的、触摸不到的世界。

这里是学校，他能肯定。睡着前他同样在学校，他在大学图书馆的教工阅览室，而他现在也同样在一个学校，另一个世界的、似曾相识的学校。他听见有人急促地喊他的名字，Scamander先生，Scamander先生，有人喊，他急促地从一张桌上醒来——不是教工阅览室的桌子，这是一张古老厚重的、实木的、棕黄的桌子，他猛然抬头，他趴在一本书上睡着了，他下意识看了那本书的书名，《南美洲奇妙生物图鉴》。喊他的是图书管理员，他抓着他的胳膊，神情严肃。Scamander先生，他急促地说，您有一封紧急来信。

他下意识觉得不妙，不详的预感充斥着他的全身——他觉得胸口开始剧烈跳动。他跟着图书管理员，绕开满目的书架和桌子，他一边走，一边觉得太阳穴危险地一蹦一蹦。他只是坐在这里为他的一篇教科书课文找寻资料——霍格沃茨正在上课时间，图书馆里并没有太多学生，以至于空气变得过于安静。他的预言课学的从来不好，但他从来有着更为敏锐的感觉，而这些感觉在他看见那封信时化为现实。信件只有寥寥几句话，字母在他的面前漂浮——寥寥几句，Newt Scamander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恐惧像潮水，快速地、可怕地漫上来。

施展幻影移形与幻影显形时，他几乎要忘记魔法的用法，他狂奔——他几乎在狂奔，他冲到圣芒戈的五楼，行色匆匆的治疗师和护士都表情凝重。他没有得到任何阻拦，走廊里的人在他经过时侧目。他走进病房，看见半个魔法部的高层都置身其中，并不宽敞的空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你来了。Torquil Travers平静地说。我们都在等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他站在病床边——他看着病床上的人，他恨不得贴得近一些，再近一些。病床上躺着他最重要的人，Theseus Scamander安静地躺在那里，熟悉的脸上毫无血色，鲜活的气息隐藏在苍白之下，他的哥哥手臂上都是血污和割伤，这是裸露出的皮肤，他不知道被掩盖住的地方还藏着多少伤口。Newt Scamander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抓着床沿，他的手在颤抖。

是魔法部的疏忽……我们低估了对方的力量，他们是一个规模不小的组织，用半辈子的时间钻研黑魔法。

所以呢？Newt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有一个逃犯，他用了一种致命的魔法，类似献祭……一个疯子，他放干了自己身上的血，对傲罗进行攻击。Torquil Travers说。两名傲罗当场死亡，Theseus坚持到了最后，我们才有机会把他带回来，治疗师说法术找不到破解方法，我们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他为你们工作，而你现在说没有办法！Newt几乎要喊起来。

我们为此感到抱歉。另一名傲罗说。但这是我们的工作，傲罗的工作……就是在出现危险时先于别人站在前面。

工作……他喃喃。

Theseus有话和你说，这个愿望让他撑到了现在。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的司长叹了一口气，他的眉头紧皱，须发斑白，巨大的变故让他看上去也像苍老了十岁。

Newt没有回答，所有傲罗和治疗师在沉默半晌后静静离开。病房里瞬间空旷，只剩下安静的、无声无息的病床，和站在病床边的Newt Scamander。

我们在外面。司长轻声说。

也许这就是结局。Newt Scamander想。这是一个他以前从未设想过的结局。他不是没有想过，他的哥哥会在某一次任务时受伤甚至死亡，但那是黑魔王被关押以前。战争已经结束了，傲罗的工作不再如同以前一般危险，和平已经延续了很久，Grindelwald没有机会伤害任何人。巫师和麻瓜泾渭分明，所有人都在平静地照料着各自的生活。

Theseus写他的第二份遗嘱时，他还在安慰自己，这是一个不会有效用的玩笑，但这居然成真了，他现在就站在重伤的Theseus床前。他不能呼吸，不能言语，他甚至站不直身子，他希望下一秒——只要他闭上眼睛，他就能回到霍格沃茨的图书馆，这一切都是一个可怕的梦境。

Theseus。他轻轻呼唤。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他要失去他的哥哥。Theseus的呼吸很微弱，就像司长说的那样，那个可怕的、逃犯献祭了自己所使出的攻击魔法消耗着Theseus的生命——他活不长了，也许只剩那么几分钟，所以他才会收到那样的一封信件，魔法部希望他来见Theseus最后一面。他看见Theseus睁开了眼睛，很勉强，但他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了他，他们对视。

Newt。他的哥哥欣慰地说。

一定有办法的，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我可以查古书，问那群老古董，总会有办法。他终于没有忍住自己的泪水，这是他一生中最难捱的一刻，他握住Theseus的手，那双曾经温暖的手如今却温度很低，冷得让他恐惧。他看见Theseus轻微地摇了摇头，这让他的泪水更加无法克制。

没用的，Newt。他的哥哥说。魔咒是不可逆的……所以我才让他们叫来了你。

你对我太残忍了。Newt摇头，他的眼泪顺着脸颊疯狂往下淌。我选择和你站在一起，而你现在却要把我一个人留下。

幸好我提前写了遗嘱。Theseus笑了。你已经成长到……让我觉得能够放心了。

不，不。他在心里大喊。他永远需要一个哥哥，他需要Theseus，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不可分离的枝杈。他握紧了那双冰冷的手，这双手教他写漂亮的花体字，一次次纠正他用魔杖的姿势，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而现在他要失去它了，他要永远失去它了。Newt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味道，温热的水滴淌过他的下巴，滴在了病床上。

我很高兴最后你能在这里……我没有后悔过。Theseus笑了。

后悔什么？他颤抖地问。

做你的哥哥。与你做的每件事。Theseus说。

他的气息变得愈发虚弱，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他面色苍白，毫无生气，他鲜活的生命力快要消散干净。Theseus的手指在最后轻微地动了动——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他无声地要求Newt靠近他，他发不出声音。Newt Scamander靠近他，他把脑袋靠在他哥哥身边，就像一直以来——几十年以来，他一直会做的那样，七岁他靠在Theseus身上听他念睡前故事，十七岁的长途火车，他靠在Theseus肩膀上沉沉睡去，二十七岁时他放空地与Theseus头靠头躺在一起，他的哥哥在处理带回家的文件——而他现在又靠在他哥哥身边了，他的发丝贴在Theseus的脸颊，他在颤抖，他感受着Theseus微不可闻的呼吸，祈祷时间能停留长些，再长些。

Theseus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他听见了。

空气几乎被抽干，远方传来沉重的钟声。他终于毫无顾忌地——他哭得浑身颤抖，他的泪水落在Theseus冰凉的指尖。

Newt Scamander从梦境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恍若隔世。图书馆的灯光在桌上镀上一层黄色，让他几乎分不清自己在哪里，瞳孔适应着光亮，他怔怔地——

图书管理员站在他一旁，她维持着一个尴尬的、伸出手的姿势，似乎在犹豫是否要拍醒他。但Newt自己醒了，这是一个太过漫长的梦境，而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与她对视，图书管理员尴尬地对他笑了笑。

“抱歉，Scamander教授。”她解释，“现在已经到了教工阅览室关闭的时间，而你在这里睡着了。”

“抱歉。”他轻声说，“抱歉，我……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一定是一个很悲伤的梦。”管理员说。

Newt Scamander呆呆地看着她：“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吗？”图书管理员也愣了，似乎在诧异这个问题。几秒后，她有些踌躇地伸出手指，“因为……因为你哭了，Scamander教授。”

“我哭了吗？”Newt Scamander愣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他摸到了一片温热。泪水从眼底一直蔓延到下巴，把他的手指打湿。他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图书管理员看着他——他怔怔地坐在原地，像是一个失了心神的空壳。空气与海洋——它们中间间隔的冰层终于被打破，它们交融缠绕。两段记忆合并成一段，两个世界叠加旋转，它们汇集在一起，大声呼喊着梦境的真相。他不必再询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不必苦恼两份不同的感情，也不用再困惑于另一个Newt Scamander是谁，因为从来都只有一个Newt Scamander，也就是他自己。

记忆跨越时间被他重拾，他像是经历完了另一段人生——他已经经历了，他全部想了起来，NewtScamander的人生在上个世纪已经结束，又在这个世纪重新开始。

“Scamander教授？”图书管理员紧张地喊他。

他没有回答，他站起身。

他跑出了图书馆。

他记得Theseus的地址，那是一幢干净整洁的公寓，今早他从那里落荒而逃，而现在他又出现在了这里。Newt没有等待太久，他靠在门边，看着Theseus缓缓向他走来。他的学生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三明治和牛奶，他走到他面前，他望着他。

“我刚刚去图书馆找过您。”Theseus Scamander低声说，“图书管理员说您走了，我给您发了消息，您没有回复我，我以为……”

“我是来给你答案的。”他说。

Theseus Scamander抬起头，他定定地看他。

“结束吧。”Newt Scamander说，“我们在这里结束。”

他看着他，他的学生安静地站在那里，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却没有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Newt心痛地无法呼吸，心脏仿佛绞在一起，刺骨淋漓，直到绞出每一滴鲜血——明明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他明白了一切，他明白了Newt Scamander是Newt Scamander，Theseus Scamander也是Theseus Scamander，站在他眼前的从来就是Theseus，是他上辈子的兄弟与爱人，他们相爱了几十年，因为意外而生死两隔，而今世他们再相遇，Theseus成了一张重新来过的白纸，成了一名比他小得多的学生，而他却带着沉重、绵延的记忆，希望对方不要再承受相同的痛苦。

“能给我一个理由吗？”他的学生问，他的语气平静。

“我不想你后悔。”他看向地面。

“我失去过一次。”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Newt攥紧了自己的手，痛觉让他能够说下去。

“我失去过我世界上最爱的人，我永远地失去了他。我看着……我看着他的手指在我的手心里慢慢变凉，他在我面前停止了呼吸，成为了一块写着名字的墓碑……我却什么都做不到。我无比痛苦，我无能为力，这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你爱着他，而你却眼睁睁地失去了他。”

“如果有一天，因为一些理由，你会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痛苦……”他闭上眼睛，“那我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开始。”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敢看Theseus的眼睛。而他终于把一切都说出了口，他希望——如果可以，他希望Theseus Scamander永远不要知道一切的真相，所有的记忆与痛苦由他一人承担就足够。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他们不再是兄弟，不再是巫师，Theseus没有必要被过去所束缚，承受这段不够美好的前世——他明明可以重新开始，这是一个全新的起点，他拥有更多更好的未来。

“我要走了。”Newt低声说。

他看着地面，他准备离开。他完全不敢看Theseus的眼睛，他怕他再看一眼，他就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会去紧紧拥抱他，带着巨大的痛苦与欣喜，他会沉浸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就像曾经那样。他不能看Theseus哪怕一眼，他往前迈了一步。

“Scamander教授。”Theseus突然叫住他。

他快速走着，努力不去听。

“我知道这样说出来显得很奇怪……”他的学生急促地开口，“但我一直在做一个梦。”

Newt停步，他惊愕地回头。

“大概一个月前开始，我会反复地梦到你——很奇怪吧？说出来……就像我得了什么精神疾病，明明那时候我从没上过教授您的课，更别提知道你的长相……但我就是这样奇妙地梦到了你。更奇怪的是，在那个梦里，我是您的哥哥。”

“这非常荒谬，尤其是我后来发现，在那个梦里，我还是您的恋人。一开始，这只是一个梦，我在梦里经历着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这让我觉得荒诞又不可思议，但渐渐的，我越来越无法区别梦境与现实，我开始意识到，梦里的我就是我，我就是那个Theseus Scamander。”

“然后我就见到了你。”

他上前一步。

“我知道……这样和您说太奇怪了，您绝对不会相信——当时我也不相信，有人会和我梦境里的弟弟长得一模一样，但这真实发生了。然后，就像在梦境中一样，我无法克制我对您的感情，我再一次爱上了你。”

“我在梦境里与你度过了几十年，这让我开始产生奢望，我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希望在这个世界，我也能与你度过几十年。”

Newt的脚仿佛被定住了，他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看着他的学生离他越来越近。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失去了一切思考能力。

“但就在昨天，我的梦境结束了。”Theseus无奈地笑了笑，“因为那个我——那个世界的我，因为一场意外死去了——您可以把我说的这一切当成一个故事，一个荒谬的、存在于我幻想之中的故事。Scamander教授，梦境的结尾是故事的终结，临死之前，我叫来了你——那个世界的你，我对你说了一句话。”

他张了张口——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他听到了一个颤抖的声音。

他面前的教授颤抖的声音。

“如果人生能重来，我依旧愿意一直陪着你。”

他们一起说。

他们都惊呆了，时间都停滞。Newt终于抬起头，他们看着彼此。

他们说出了相同的话语，一切像是有了结果，像是一个故事有了一个完满的收尾……或是一个全新的开始。Newt怔怔地看着他，他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心情，他们的回忆跨越时间的长河——它像科恩河静静淌过，流淌在这个眼神里。Newt Scamander是Newt Scamander，Theseus Scamander也是Theseus Scamander——原来他们从未错失过彼此，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曾经的许诺被兑现，他们依旧陪伴着对方，半个多世纪过去，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与年纪。他们依旧站在了彼此面前。

“我们约好了——可能我晚来了一点。”Theseus说，“请你原谅我……Newt，这次我好像比你小了些。”

他说不出话来，一切都不如一个拥抱——他也确实那么做了，他伸手抱紧了他的恋人，他的手放在了对方的背上，温度源源不断传来，他听见Theseus在他耳边说——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他问，他的心像是浸在灰蓝色的海水。

Theseus Scamander在他耳边回答，沉静温柔，一如往昔：

“与你做的每件事。”

END